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廝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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廝殺

她看到那裏的湖水正在迅速的沸騰,然後迅速往下消失。地面開始搖晃,裂開一道深深的縫隙,無數陰氣從裏面冒出來。這些陰氣和段玦身上的陰氣或者喇嘛之前召出的陰氣全然不同。它來自高原多年的沈積,是紅色的,血一樣的顏色。

它迅速匯聚,凝結出六只手臂和黑色的身軀,赤紅的面上生著三只眼睛,身上掛著一條青蛇和一條白蛇。

是大黑天,是瑪哈嘎拉。這個原本來自天竺的魔神,帶著萬千的哀嚎從雪域高原的地底爬出來了。

它體型異常高大,膝蓋跪著爬到湖面上來的時候,哪怕是站在地上的徐止,擡起頭也能看到大黑天通紅的眼睛。

這是婆羅門濕婆的化身之一,自在天的魔神。

徐止抱著祝阮菱,手搭在她手腕上給她輸送靈氣,像一片片落葉遮蓋在她碎得不成樣子的心脈上。突然他餘光一花,看見原本趴在旁邊的拉日吉瑪居然掙脫了段玦設下的陰氣的壓制,寬大僧袍裏抽出一把斧頭模樣的銀色器具,狠命向昏死在一邊的顧兆沖過去!

段玦往前面踏出一步,黑液都以為他是要去殺拉日吉瑪。卻不料段玦根本對拉日吉瑪的舉動視若無睹,陰氣匍匐在他腳底湧動,下一刻他身形如煙霧一般消失,再出現時已經是在半空中尹青嵐身邊。

要是放在平時,徐止說不定會察覺出段玦這個舉動或多或少有些不合理。

不管怎麽說,相處這麽久,憑段玦一貫以尹青嵐為先、愛屋及烏的行事做風,即使不把徐止等人放在心上也不會真放著不管。

可現在的徐止考慮不到這些細枝末節,他托著祝阮菱後腦輕輕放下她,然後提著桃木劍站起來,在拉日吉瑪的斧頭尖即將砍到顧兆頭上時一下刺穿了他的手腕。

斧頭被桃木劍尖撞開,拉日吉瑪狼狽地偏過身,擡頭看過來時早沒有一開始的上師風範,眼中猩紅一片,只餘迫切癲狂。

他嘴唇抖著,低吼道:“讓開!”

倒是徐止剛才抖得要命的手現在不抖了。他衣服上都是祝阮菱的血,依舊滾燙,仿佛要一路從他皮膚烤到他的肉裏。他覺得有些時候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比如說特控部和這些喇嘛在十幾年前簽訂的什麽狗屁藏區特殊管理條例。

他不會把這個弄壞顧兆腦子、害祝阮菱躺在地上的上師交給其它活佛喇嘛處理,他現在就要殺了拉日吉瑪。

徐止眼中的殺意毫不避諱,拉日吉瑪怎麽會看不出來。他笑了,喘著粗氣盯著徐止看,半點不在乎手上斷指穿腕的劇痛,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如此接近過勝利。這麽多年他封鎖消息,抓那些下等人剝皮抽骨,挖出來的人腦裝在顱器裏足夠滿滿當當沿著寺廟擺上一圈——即使如此,瑪哈嘎拉還是從來沒有給他回應。

他的哥哥,凡普若寺活佛東巴勒仲斥責他太過殘忍,而他則嘲笑東巴勒仲看不懂自己修行的道。

直到他哥哥出去一趟雪原,從那佛外之地帶回來了顧兆。

見到顧兆的那一刻,拉日吉瑪站在大殿經堂之外,仿佛看到了從顧兆骨子裏發散出來的佛光。

天知道拉日吉瑪有多麽嫉妒,他犯了貪嗔的罪過,甚至懷疑顧兆是大日如來的轉世,否則根本無法解釋顧兆身上為什麽有如此深厚的佛緣和悟性。

最後拉日吉瑪想到了一個好辦法。

他故意讓教徒佩戴人骨法器去見顧兆,果然,顧兆起了疑心。

顧兆也是個聰明大膽的,知道他和東巴勒仲的關系,即使懷疑是他在殺人煉制法器也沒有聲張,而是直接一路追著他從凡普若來到這裏。

拉日吉瑪準備已久,人皮鼓在顧兆踏入寺廟的那一刻就輪番敲響,梵音陣陣,屍陀林主帶著無間地獄拖住顧兆的手腳。而他則從後面現身,拿著這把銀斧砍中顧兆的後心。

本來那一次就能直接送顧兆去見大黑天,可惜不知道顧兆佩戴了什麽防身法器,一道遮天蔽日的靈光突然出現擋下他的攻擊。不僅如此,靈光還震碎了護衛寺廟的結界,差一點毀掉瑪哈嘎拉的金身。他也受了重傷,五臟六腑差點破碎,拖了很長時間才壓著顧兆完成獻祭儀式,將顧兆的魂魄送往了瑪哈嘎拉身邊。

果然,剛獻祭了靈魂,神偉的瑪哈嘎拉就從沈睡之中醒過來了。

現在只需要徹底殺死顧兆的肉身,他就有辦法用替死術占據顧兆的身體——那沾染大黑天氣息的身體會是最好的容器,他一定可以參悟蓮華佛法,真正成佛!

徐止擡手給桃木劍開鋒。鮮血順著桃木劍邊緣流下,轟然炸開靈光。他一頭染成金色的頭發往後面散開,揮劍殺氣四溢,咬牙切齒道:“讓個屁,老子今天要你死!”

拉日吉瑪手上拿著的法器刻著密密麻麻的蓮花紋,他遭受段玦重創的身體在極度的興奮下居然看不出任何異樣,擡手接下徐止淩冽的攻擊。

下方兩人在寺廟中纏鬥,上方狂風大作,頭頂上黑雲千層萬層壓下來,紫電在其中隱隱翻湧。

紅繩斷裂,八枚銅錢虛影完全散開在空中結陣。瑪哈嘎拉從湖中祭壇裏顯身,六只手臂還沒有舒展就被鎖靈咒術困住。尹青嵐發絲飛揚,手上用力死死拽著它往後拉去。

原本平靜的湖面霎時掀起狂瀾,大黑天仰起頭,喉嚨鼓動著,如同傳說中那樣發出嗡的一聲怪叫。

似是佛音鐘鳴似是哀嚎怒吼,尹青嵐直面它,首當其沖被撲面而來的陰氣擊中。她閉眼,心血翻湧,一手橫擋在身前攔下沖向寺廟的滔天陰氣,另一只手結陣,三清咒印加持,朝著大黑天頭頂狠狠壓下去!

怒吼還在擴散,兩股靈氣糾纏著餘波一陣一陣向外波及,一路廝殺翻湧道天邊。遠處的蒼莽巍峨的雪山被震懾,從山腹深處傳來隆隆聲。雪白碎末從山尖一線鋪天蓋地砸落下來,聲勢浩大。

雪崩了。

尹青嵐瞧著遠處的動靜,身邊突然一陣陰氣詭譎消散。段玦出現在她身邊,落後幾步在她後面。他身上的陰氣逸散而出,面容蒼白,眉眼深刻,垂目看著在湖水中拍打的大黑天。

“好香啊!”黑液附著在段玦身後翻滾的陰氣中,貪婪地打量著下面通體全黑的六臂神。這是天竺的神,雖然只是個化身,但裏面凝聚著滔天血氣是實實在在的,怎麽看都是上好的補品。

話說回來,自蠻荒以後,它許久沒有吃過神了。

黑液咽著口水,又壯著膽子開始慫恿段玦:“還站在這裏幹嘛,快替你心上人殺了它...好香啊,快吃了它!吃了它,我的傷說不定能好的更快一些!”

隨著瑪哈嘎啦從湖底爬出來的還有枉死在這裏的惡鬼。它們沒有皮,血淋淋的骨肉在聖潔的雪域高原上掙紮,像一抹抹用鞭子抽打出的血痕。

段玦睨著眼往下看,樣子無端叫人心生恐懼,比地下的這些東西更像惡鬼。他一只一只攥緊底下這些東西把它們往水裏面摁,麻煩一點的就幹脆直接吞掉。

法則就在兩人一神頭頂上。

不知道它是覺得這片地方的動靜太大了還是被尹青嵐先前越過它向天道請雷的行為弄得有些不滿,一直在這附近徘徊沒有離開。

“你想被法則發現,然後被天雷劈回鬼道裏嗎?”段玦聲音順著風傳到黑液耳朵裏:“想的話不用那麽麻煩,我可以幫你。”

喋喋不休的黑液頓時閉上了嘴巴,它攤著身體,悻悻看著段玦。

雖然說段玦現在和它幾乎一體,它被雷劈,段玦也好不到哪裏去,但它毫不懷疑段玦真的會幹出這種事情。

連黑液都在琢磨是不是最近這段時間陰氣濁氣多了,段玦的脾氣越發難料,也就只剩在尹青嵐面前裝得好。有些時候它都覺得自己像是以前跟在皇帝身邊伺候的太監,提著一條小命點頭哈腰。

它,太陰,先天陰氣,讓漫天神佛噤若寒蟬不願意再提的存在,現在居然淪落到了這種地步。

大黑天身上遍布烈焰,湖水被燒灼地沸騰起來。尹青嵐緊緊盯著它,目光緩緩滑落停留在它右心口的位置。

段玦的聲音不遠不近從後傳過來:“不殺它?”

“小顧的魂魄被拉日吉瑪動了手腳,估計和它有關系,不能隨便動手。”尹青嵐沒有回頭,隨口回答道。她催動靈氣去感應,試圖尋找顧兆魂魄的蹤跡。

現在不能拖太長時間,祝阮菱心脈俱斷,她必須花大力氣大功夫才能留住她最後一口心氣。否則等顧兆回來發現人沒了,是自己殺的,那估計又是一場大麻煩。

或許是距離近了的原因,尹青嵐看著坐在湖泊裏猶如坐在血肉湯池裏的大黑天,真的從它那一身混亂不堪的氣息中嗅到一點微薄的熟悉感覺。

對付大黑天、祖狀之屍這種級別的神仙怪物,大多數花裏胡哨的咒術陣法都沒有作用。到了這種層級大家都很實在,拼得都是靈氣的強度。

於是尹青嵐毫不猶豫咬破指尖,兩點溫熱的血液被她抹在她眼皮上。

她眼底隱隱彌漫上金色紋路,世間一切幻境迷障猶如陽光下的泡沫,接近於透明。

尹青嵐很快就在瑪哈嘎拉的肚腹中看到了顧兆的魂魄。

顧兆閉著眼,渾身都是鮮血,合目盤腿坐在煉獄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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